【边疆时空】乌日图 | 论策妄阿剌布坦与清朝决战时期的哲布尊丹巴 | 自由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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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乌日图 2018-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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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日图

蒙古族，历史学教授，中国少数民族学博士，主要研究蒙古历史文化。

摘要：策妄阿剌布坦执掌时期的准噶尔汗国与清朝的战争是清朝统一准噶尔过程中的重要战事，在这个过程中清朝充分利用外蒙古宗教领袖哲布尊丹巴的特殊地位，使之在战争中发挥了独特而积极的作用。

关键词：策妄阿拉布坦清朝决战哲布尊丹巴作用

策妄阿剌布坦及准噶尔汗国情况

在清朝与准噶尔汗国噶尔丹作战期间，清朝为了战胜噶尔丹，暗中支持噶尔丹侄子策妄阿剌布坦夺去了噶尔丹的大部分属民和属地，使噶尔丹无路可退，于1697年春战败身亡。之后，策妄阿剌布坦成为准噶尔汗国的最高统治者。随着策妄阿剌布坦势力的不断壮大，开始了他建立更强大的准噶尔汗国的征程。

经过策妄阿喇布坦十几年的经营，准噶尔汗国的实力得以一定的发展。但由于康熙四十年（1701年）以后准噶尔汗国贵族之间发生内乱等原因，汗国内部出现裂痕。加之连年征战，到1715年准噶尔汗国与清朝发生武装冲突时策妄阿喇布坦的势力大为削弱，其具体情况为：第一，“策妄阿喇布坦之兵，略计有二万，加之其喇嘛及好坏人等有三万人。如今，与哈萨克、布鲁克、阿尔泰等诸地，均驻军设防，每年用兵，人心恐慌。”为了不让外界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他虚张声势，“扬言其有七万八万之众，出兵哈萨克、布鲁特地方，派兵一千则声言派兵一万。我土尔扈特合计一万，又佯称为五万人。”第二，“策妄阿喇布坦十四部落之人，纳赋颇重，人皆怨之。”第三，在1714年冬季遭到罕见雪灾，财产损失严重。“策妄阿喇布坦所居伊犁河、哈斯、特克斯、崆吉斯、希喇伯勒等地方雪深七扎余，据闻有三百马群者仅剩马一二匹，羊只尽毙，唯博罗塔拉至博格达山，我等所居寨尔山、额敏等地方，牲畜虽被寒倒毙，然为数不多。”第四，1714—1715年间策妄阿喇布坦所居住的伊犁地方因发生瘟疫、出痘等传染病而死亡多人，造成人口减少。第五，策妄阿喇布坦属下如土尔扈特等部落人“如花马之毛” 各怀异心，人心不稳不齐，人心思变。

在这种情况下，他企图往已经归附二十多年的喀尔喀蒙古方向扩张，得到更多的战略利益。于1715年，策妄阿剌布坦煽动喀尔喀民众，对此清朝非常警觉，清朝命散秩大臣祁里德率大军赴推河侦御。如果喀尔喀被策妄阿喇布坦占领，或喀尔喀主动接近策妄阿喇布坦，清朝将前功尽弃，面临巨大的危险。因此积极搜集有关策妄阿喇布坦的情报，对他的一举一动特别关注。

为了安抚和稳定喀尔喀人心，早在1701年的时候清政府就派哲布尊丹巴返回库伦，以安民心，以靖地方。哲布尊丹巴遵照康熙帝旨意，分别致函喀尔喀蒙古各部汗诺颜台吉等，“劝其互相协助，为战守之具以防之”；康熙四十六年（1707），喀尔喀军驻防乌梁海，当大军出发时，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亲垂训令，为出征的汗诺颜祈求胜利。1715年，奉康熙帝命令喀尔喀土谢图汗军队开赴阿尔泰驻防，防御策旺阿喇布坦。此时，哲布尊丹巴经常收集有关喀尔喀各旗动向的情报，草拟公私函件规劝王公们平息纷争、和睦相处。一切有关防御喀尔喀边境的战备行动，呼图克图与闻其事。

策妄阿喇布坦与清朝冲突时期的哲布尊丹巴

发生冲突的根本原因是清朝绝不允许一个强大的准噶尔汗国与之并存，与之对立，形成威胁。而导致武装冲突的导火索是策妄阿剌布坦军队为了报复喀尔喀人杀厄鲁特打牲人和哈密人阻截厄鲁特商人的行为，于1715年阴历3月25日来犯哈密城。清军驻防哈密游击潘至善、笔帖式常保住等率领官兵二百余人同哈密白克额敏击败策妄阿喇布坦兵于哈密，策妄阿喇布坦兵退驻哈密城南二十里外，之后远遁而去。

策妄阿喇布坦来犯哈密的消息传到北京时，清朝朝野震惊，康熙帝立即下令调兵遣将，严阵以待。与此同时，一方面 “令胡土克图（哲布尊丹巴—引者）速遣人前往策妄阿喇布坦处去”。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奉命立即派遣其部下楚扬托音前往策妄阿喇布坦处做思想工作。“中国至圣皇帝大沛仁恩，欲天下共享太平，尔无故发兵被驻扎哈密二百绿旗兵及哈密回子尽行击败，今既败北如何度日，何不速遣使至皇帝前归清伏罪，尔若不如此恳求必加天讨众生灵亦遭涂炭，现在满洲、蒙古、汉人并喀尔喀、厄鲁特各处兵俱已整备，我系出家人但为众生怜惜性命兼念旧好差人指示，尔当作速归清伏罪无贻后悔。”策妄阿喇布坦对哲布尊丹巴传话将信将疑，没有直接表态。另一方面派遣保住、克什图到策妄阿喇布坦处，警告他不要再犯清朝边境。

到了1716年冬天，策妄阿喇布坦干了几件令清朝震惊和不安的事情。第一，他于本年11月以拯救黄教的名义派策凌敦多布率领六千士兵去往西藏，实为消灭拉藏汗，取而代之。但清廷此时不知道其意图何在。而此时清朝驻防巴里坤等地的清军将领富宁安、阿拉纳及诸大臣、蒙古王台吉等趁机领兵至乌鲁木齐等地行抢掠，攻取吐鲁番。驻防阿尔泰的傅尔丹、祁里德伊等掳杀阿尔泰山林之乌梁海，直挺入霍博克、萨里、俄米尔一带。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正在等待并希望策妄阿喇布坦放下武器，和平解决争端等时候，突然听到清军进军乌鲁木齐、吐鲁番等地的消息，十分震惊，对清军轻举妄动的行为极为担忧。因此，他驰速派人奏请康熙帝罢兵。康熙帝立即派人下令放弃所占领的地方，撤回原地，并对清军将领富宁安等的“滥抢掳杀” 行为予以谴责。策妄阿喇布坦在早些时候曾遣潘提忠内为使同楚扬托音到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处，表达了“怀疑使臣不是皇帝的使臣，旨意不是皇帝的旨意而是部文。”通过这次事件，本来疑心重重的策妄阿喇布坦对康熙帝及清廷更加不信任了。他不但拒绝接见康熙帝派来说明情况的使臣克什图、保住，还没收他们的衣物和马匹，让他们徒步赤身而回。对此，康熙帝怀恨在心。第二，策妄阿喇布坦于1716年冬天再次遣使到喀尔喀，极力拉拢喀尔喀台吉扎穆巴拉等，并挑唆喀尔喀与清朝的关系。第三，策妄阿喇布坦又派达木巴哈西哈、桑吉领兵两千来盗驻防噶斯路的清军马场的马匹，被清军击退。针对策妄阿喇布坦的上述活动，康熙帝令哲布尊丹巴写信派遣使臣楚扬托音送往策妄阿喇布坦处。在此信中转达了康熙帝对策妄阿喇布坦的态度。现将此信主要内容抄录如下：“⋯⋯我又奏请圣主曰：若怜悯策妄喇布坦，则请再次遣使往，我亦遣使启迪。大皇帝谕曰：朕不必遣使，尔欲遣则遣罢。钦此。故老叟我为宗教及众生之利，再次遣使劝告尔。史云：世无长久，人物百岁，而名流千古。思惟此世来世，唯法度哉。法之源乃到，道毁必生灵涂炭，而法又从何而来。征战于两世皆无益也。自尔起兵端以来若非我反复奏请大皇帝罢兵，兹将如何，何以得知。即使目下，此三路兵马宜驱尔营地中，又将会如何。即为此军，杀掠，流离，惊乱之祸不少也，况满洲兵现有数万人马进驻我杭爱，扎布喀等地。我等喀尔喀曾疑惧如此大军由此遥远之地焉能运送干粮，给何物为足矣。今以万万牲畜运送粮米，往返无误，寄存米畜，于阿尔泰，巴里坤等地屯田无数，粮食食之不尽。据我闻该驻扎之兵，皆为边疆之兵，京城之精锐，一个亦未派出。盛传今冬皇子将率京城精锐来阿尔泰、科布多，来年越阿尔泰于鄂隆武、布拉汗、鄂尔齐斯屯田，修筑城池，与尔不战，频频推进，拓展远古汉人志扬巴尔噶孙，博罗塔拉及额楞哈毕尔罕等地以驻。不知真假，倘果真越过阿尔泰，则尔属下之人等何以居焉。昔日尔为我使者楚阳托津曰：我厄鲁特犹如花马之毛。一旦有事，此等之人岂能与尔同心共事。台吉尔即为才技优长，孰诸军务，陈兵与满洲拼死抵抗，满洲以几十万兵力轮番攻尔，每战尔尔必损失，尔仅有数万兵马，倘若力尽兵败而死，岂不有玷好汉之名（我等名声亦不好）。倘若不能死，不能抵御，即被迫逃往叶儿肯、喀什噶尔、安集延、温都斯坦、土尔古特等地居住，则为人奴仆而生乎？抑占地为主乎？好不可惜!有辱名声哉，虽生何意。我乃为造福生灵而出家之人，尔无端借为三家名来犯哈密，涂炭众生灵，既不能守住尔祖父之故土奴仆，以致四分五裂，近在旦夕。我知之不忍，是以寄言劝解。尔纳我之言，于尔弟子中派一可信贤能之人入奏谢罪，老叟我替尔力请大皇帝，皇上为老者，禀性仁慈，顾念我老叟之面，想必给尔生路（有宽宥之处），诚宽宥尔，尔之准噶尔得以保留不散，照常生活，我等喀尔喀、厄鲁特仍旧共存，统一道法，留于大皇帝外疆，以为抵制逆教哈萨克、布鲁特、白帽、俄罗斯之屏藩，安居乐业，尊崇宗喀巴教，两世无悔，生而荣耀，死而无辜，且祖父之名，属地奴仆皆可保全矣。⋯⋯我乃出于至诚，推心置腹、洒泪相劝，老叟之赤心乃为尔众生灵也，尔切勿再犹豫。我老叟除为法度生灵外，年已八十有三，又图何名何利。⋯⋯以我之意，今尔处险境，有幸则可以活命，失则绝不复得，甚至毁灭⋯⋯”在这封书信中力陈利害关系，劝降策妄阿喇布坦。告诉他降则免遭道法毁而生灵涂炭之灾，还能保全准噶尔，享受荣华富贵。并希望策妄阿剌布坦成为抵制哈萨克、俄罗斯的屏藩，若战则必败。康熙帝为什么让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给策妄阿喇布坦写信呢？笔者认为，此时的策妄阿喇布坦严重不信任康熙，拒绝接见清朝使臣。可是与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之间仍有书信来往，所以让他写信，能够向策妄阿喇布坦转达康熙的意图。还因为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是由皇帝册封的掌管喀尔喀蒙古黄教事务的大喇嘛，对包括策妄阿喇布坦在内的准噶尔蒙古也有一定影响的缘故。

1717年10月，策妄阿剌布坦所派军队占领拉萨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尔属下策凌敦多布等至招地后无故杀害拉藏、杀戮大喇嘛等三十余人、解退喇嘛三千余人，驱散喇嘛数千人，毁坏红教寺庙五百二十座，黄教之纳木扎扎仓得耶玲、什达、扎克布里等四扎仓之诸喇嘛，俱皆驱散，摘取罗奇舒瓦里佛所挂之珍珠、东珠五条，将达赖喇嘛时代所聚之仓库物品皆取之，商上牧群亦尽取无余。班禅商上牲口亦取之，杀害班禅弟子多尔赞泽木巴顾吉里木布奇，尽掠其财物，捉拿班禅近身通事格尔干钟内，尽掠其家业财帛，将在招地之富殷喇嘛，平民商人及附近之巴勒布等人之财物俱皆掠取。达赖喇嘛之商上已空空如也，俾土伯特人困迫已极，妻离子散，横遭劫掠，诚属事实”。

1718年，康熙帝听到准噶尔军占领西藏的消息大为震惊。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清朝西南地区的安全，而且会影响内外蒙古地区的稳定，最终会动摇清朝通过支持格鲁派治理蒙藏地区的战略。因此康熙帝决定派兵进藏。部队出发前，康熙帝给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一道密令，康熙在谕旨中说：“准噶尔人在西藏杀戮喇嘛甚多，残暴酷虐，达于极点。今与谋教义之利益，使尔驻屯于此，但当听朕一言，不可轻视目下形势。”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接到康熙帝的密令后，以喀尔喀教主身份给策妄阿喇布坦多次写信派人送去，规劝他立即停止掳掠西藏的行为来内附。

策妄阿喇布坦在西藏的行动失败后，他继续向外扩张，对清朝边境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清朝与策妄阿喇布坦的决战在所难免。清朝在调集各路兵马，运送战备物资，积极备战的同时也不放弃和平解决的希望。“一面进军，一面遣使亦无耽搁之处”。但是 “我等若遣使往策妄喇布坦，伊以为如同我等求伊，或不能取伊而改变主意。故此，我等断不可遣使”。而“哲布尊丹巴胡图克图系喇嘛者，先亦屡有往策妄喇布坦遣使之处，呼图克图遣人仍可”，因此，清廷令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拣选贤能喇嘛为使火速差遣，往人逾阿吉岭，从吐鲁番速往，无多久抵达，亦获闻彼处讯息、情形”。期望“呼图克图使臣好言相劝策妄阿喇布坦” 使“伊惧，若称解送拉藏妻孥、臣仆、我方被捕获之人，认错坚决归降，再不敢来侵边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奉命于1722年初派遣楚扬锡喇布为使，临行时遵照康熙帝旨意嘱咐他说，如果策妄阿喇布坦没有顺从的意思，他想取名号而又不便直说，可以答应按照他祖父之旧礼，请安入贡。同时给策妄阿喇布坦送去一封书信，书中劝他认清目前形势，给他分析利害关系，劝其投降。“昔日尔无端来犯哈密，无嫌隙为宗教起兵，吾虽遣使倾心相劝，尔却不纳吾言。兹尔（闻）四面受敌，焉保何疆何土。大皇帝之军已云集阿尔泰、巴里坤、吐鲁番。（虽）[兵来]六年[余] ，愈于各处耕田筑城囤粮，今唯屯田筑城以居，循循前进，将至伊犁。台吉尔思之，诚抵达尔处，尔将如之何。吾此言绝非唬尔，形势如此耳。如今尔[身处困境]（岂可断言尚未至绝境），[尔一人]自己已向错矣。因为错误，被人所骗，以至准噶尔、辉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众生灵涂炭，吾心不忍。若特（又）遣使诚心向化，则吾老朽将为尔准噶尔众生灵，力请圣主。吾蒙圣主宠爱，想必不会有如老叟之颜耳。台吉尔深思之。人生而无法无道，每日每时不得安逸，疲于征战，岂非太苦耶。我老朽以仁义之心为尔担忧，是以寄言训示，切勿怀疑”。楚扬锡喇布于5月8日抵达策妄阿喇布坦驻地特格斯河地方，八次会见策妄阿喇布坦，待了110天，直到9月7日才启程回来。经过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使者反复劝说，策妄阿喇布坦终于承认错误：“侵哈密，斩拉藏汗，此我过分之处，为此被大皇帝憎恶，经呼图克图具奏大皇帝，知晓使众生安居、弘扬黄教乎”，并遣使到北京谢罪并面奏他的意见。但是，直到康熙帝1722年末去世，1723年初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圆寂，始终没有等来策妄阿喇投降的消息，这对他们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纵观哲布尊丹巴在战争期间的活动，主要是撰写书信，派使臣穿梭来往于清廷、准噶尔和喀尔喀之间，传递信息，苦口婆心地对策妄阿喇布坦进行思想工作，力陈战争利弊，劝降策妄阿剌布坦。最终未能阻止准噶尔汗国与清朝的战争，但对策妄阿喇布坦还是起了一些调停作用，至少他对哲布尊丹巴比较信任的。也表达了一个大喇嘛祈求芸芸众生免遭涂炭之苦的慈悲心情。更重要的是为清廷争得充分的备战时间，并且稳定了喀尔喀人心，阻止了策妄阿喇布坦与部分喀尔喀诺颜台吉等联合形成强大的力量，使清朝前功尽弃，免遭新的威胁。因此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做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不可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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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经作者授权，文章刊登于《呼伦贝尔学校学报》2012年06期